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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高武

然后到了我的管家,高武了。他是高二来到我们班的,一开始他孤僻的性格加上奇葩的声音使他看起来很不合群,还经常被我们201耻笑…后来他坐到了我后面,可能由于我看他老实吧,他成了我管家,帮我打理琐碎事务,说来惭愧,作为我的管家我愣是没给过他工资。(后来玩开后笑萍一直拿这个怂恿高武,搞得后来他越来越不老实了。)高武是个胸有大志的人,但他的志向从来不会告诉别人,我还是在他的本子上看到密密麻麻的笔记才知道的,因为那笔记只包含了四个字——武定中原…霸气!同样的,他也不会说出自己的心事,我知道他有心事——他的家庭,他的前途,他的成绩,但他一概不提,他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他会午睡时一个人孤独的成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台外明朗的天空和远方如中国画一般墨绿的山峰,他会睡觉时翻来覆去思考与他有关的一切事,他会在他许多很“非主流”的本子上记下他所思所想,这也许是他的思考方式吧。

额,在这里研究他的心理似乎有点不厚道,不说这方面了。

高武不善言辞,很多时候都是默默的承受,还是我最压抑的日子,他从没鼓励我什么的,但高考完,小姨问起我我们班有没有人名字里有个武,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高武一直发短信给我小姨,让我小姨来安慰我。听完我内心诧异了许久,原来那个呆呆木木的高武也会关心人诶,原来世界上还有许多人挂念,关心着我,这种感觉真是别样的幸福。

这段是我高中刚毕业时写下的和高武有关的回忆。我觉得我有一些需要补充的必要。我第一次和高武的接触应该是由此在201讨论他的时候:应该是说他奇怪的声音和某些特点,譬如止不住的咳嗽?总之睡在宿舍门口上铺的我看到了高武正在偷听:那个瘦弱矮小性格冷淡的男生正侧着身子将耳朵放到门边听着我们对他的讨论,我已忘记我们是否带着嘲讽意味,但愿没有。

后来他坐我后面,具体怎么成了前后桌的我也忘了,不过很高兴的是我并没有对这个有点“被排挤”的同学有一点不满或是不乐意接触的意思。记得班上有过另外一个新来的同学也是经常咳嗽,结果她前排的那位同学对此很不满,总是觉得她咳口水到自己的头发上了,这方面我倒是无所谓,毕竟我自己就很邋遢。

总之成了前后桌之后我和他的关系直线上升,直至经常一起吃饭。我比较邋遢,爸妈给的钱和一些零钱也总是扔在一起,见高武整理的井井有条,便索性委托高武帮我管理财物。还称之为管家。甚至都达成了少年之约,待我功成名就需要管家的时候,一定请高武来当我家总管。学习上,虽然我偶有教高武一些我的学习方法,不过他也不怎么问我题目,可能和很多同学一样,不想因为问题太简单被我耻笑吧。

高中毕业后,高武也曾联系我,问我“李巍,你现在过的怎么样?”。我过了很久才看到消息,回到“很好啊,高武,你呢?”。然后便没有下文了。这也是我最追悔莫及的一点,倘若我早点回复,或者跟高武继续聊天保持联系,至少我还能在他身前给他更多的一点温暖。

这是我能补充的所有片段了,我再怎么想,也没有一个向后的时光机可以倒转。不过再翻看上面的回忆,这个天然前进的时光机倒是让有些问题在现在得到了答案,譬如他的家庭、他的前途、他的心事,我总算了解了一些,虽然为时已晚。高武本身家庭就很贫困,他家在一个离镇上都还有接近两小时车程的山沟沟里,我问了当地村长,还好那个地方和镇上每天都有班车来回,不过即便如此高武往返学校来回都需要至少十小时的车程。出发前我其实对找到高武的住处也有着一丝担忧,我只知道他是哪个村的,其他一概不知,万幸我在乡卫生所,其实也就是一个很小的医药门面,碰到了他们村的村长,在村长的指引下,我找到了他的住处。他父亲当时正在收割稻田,村长下田里叫他,叔叔便赤着脚走回了家里,脚上还沾满了水田里的泥土。高武是在过年的时候在他姑父家出的意外,当时他帮姑父一家拍照一直往后退,便不慎跌下楼。骨灰也留在了姑父家,没有带回来。他的妈妈因为吃农药过世了,我不清楚是高武去世前还是之后,但总之他父亲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着。我随着叔叔进了门,看着基本家徒四壁的光景,想到我本应该很早就来他家里看看,我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但是我没有像第一次知道消息时一直痛哭,我内心告诉自己不能再流泪了,高武的爸爸才是最伤心的那个人,我不能再勾起他更多的痛苦的回忆。我将买的水果牛奶给了叔叔,但是他硬是拒绝了我给的钱,无奈,我只能加上叔叔的微信,告别了高武的故乡。

说到高中,自从知道了那件事后,很不想再和过去的时光有什么瓜葛:有点我以我心对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意思。但是对于高武,确实是让我感动到耿耿于怀的:那个在草稿本上写满武定中原,看起来深不可测的高武,高考前两个月一直和我小姨发短信说我压力很大让小姨安慰安慰我。高中刚毕业时,对于这些,粗线条的我只是感动,然后一带而过。但现在越发觉得,要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太无私伟大了。人生在世,大多数人只是为了自己:和你相处是为了自己的前途或是为了自己能开心,倘若你对我的前途无用、或是你惹的我不开心了,我屁股一拍就可以溜了,临走时还可以忿忿道对方如何如何不好。而像高武,便是我钦佩和想成为的,温暖而不张扬,照顾他人情绪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可惜的是高中后便和他断了联系,纵使一直qq找他也了无音信。

上面这段,是今年四月份我碎碎念时念叨的关于高武的片段。当时我还不知道高武的噩耗,我只当高武和我无数同学朋友一样,只是有了各自的生活所以少了联系,但当再次遇见时,便又能相视大笑,共忆少年时。

直到我再赶ICCAD的前一两个星期,无意中得知了他的意外。一瞬间我的双脚像没了知觉一样瘫倒在地,我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难过。我哭了不知多久,把自己眼泪哭干了,力气哭没了,肚子哭饿了,便去找水喝,可是水也拿不稳,我便继续倚在打水的台子上哭。

距离高武离开已经快六年了,距离我知道这个消息也半年了,但终究仍然莫名其妙有一些时刻,那种难以置信、悲痛欲绝的感觉会涌上我的心头。我是个缺爱的人,也因此我很珍惜那些温柔的、会表达爱的、无条件对我好的人。可惜当我认识到自我、认识到哪些人是这样的人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按照活在心中便不是死亡的概念,高武一直不会离去,我也要带着他的温柔,和他一样,做一个体贴、无私、善良的人。